2021年6月23日星期三

地卜南音成絕響, 忽然憶起亦師亦友人。


去年,本來廣州老友死黨約定了老安在廣州見面吹水,兼打聽落葉歸根的何能性,可惜撞正疫情,無奈。

說今話舊,今天老安介紹一曲地水男音《男燒衣》,《男燒衣》最早於何時開始傳唱,已難考究。還可查考出版的《男燒衣》歌冊,只有廣州的“以文堂”版和“醉經堂”版,遺憾的是皆無出版年份,只能粗略估計應屬清末版本,亦有推後至至民初。

唱片錄音方面,據現存資料所知,年代較早的是物克多(Victor)和歌林(Columbia)兩家唱片公司的產品,唱法俱用龍舟而非南音。從唱片標籤的設計與專利權日期看,估計它們大約在清末民初時生產。

男燒衣原為清代曲,內容講述的是一男子愛上了珠江樓船上的妓女,而後來這個男子因公離開廣州,這個歌妓因錢債而自盡。男子回來得悉此事,租一小船於珠江上祭奠亡魂。

《男燒衣》前半段唱出男子每燒一件物品便勾起對這位情人的思念,後來別出心裁地由船嫂安慰:「叫你莫咁傷悲,話多情愁無多情配,奴奴情願為做媒」,最後與這癡情男子上岸,結束一曲。

已故粵劇名伶白駒榮先生以地水腔口唱此曲,功力之高,情感之真摰,後隨者除阮兆輝的版本外, 以老安之見, 無人能及。

不過,今時今日,相信老安這一代人是最後還固執欣賞這些粵文化瑰寶的了,不止創作者絕了,歌者也絕了,過些時間,聽者也絕了,廣府地水南音肯定成絕唱,粵謳與南音、龍舟、木魚同屬嶺南粵人廣府說唱藝術,粵謳比南音消亡得更早,龍舟更早消失,本來在大溫雲城十年前尚有一粵曲粵劇百寶箱,就是黃滔師傅,阮兆輝、文千歳,還有林家聲的曲藝開門師傅,他手上保傳大量粵謳與南音、龍舟、木魚原版曲本及曲譜,可惜,他的子女無一承繼衣砵,他西歸後,一切都煙火雲散,老安有幸得他相贈數本,彌足珍貴。

男燒衣屬於地水南音,地水南音是南音曲種中極具特色的一種。“地水南音”的說法,來源於《易經》“地水師”卦。因以前民間一般的瞽者,多為賣唱和占卦算命,故把卦名“地水”就作為對盲者的別稱,人們把由失明藝人演唱的南音稱為“地水南音”,演唱者被稱為瞽師或瞽姬。

瞽師或瞽姬為人算了命,也可以唱出來,稱為“唱命”,而“唱命”一般是要加錢的。還有,一些南音藝人出身於道觀、齋堂內的醮師,即建醮打齋的樂師,為喃嘸道士唱誦時伴奏。比如澳門著名的南音傳承人區均祥,年輕時就兼職做醮師,經常到人家家裏做法事。杜煥的樂師何臣,也懂得占卦算命,生計比單純賣唱的杜煥要好得多。

清末民初,廣州是中外貿易中心, 於是, 聲色犬馬齊焉, 尤其珠江江畔的紫洞艇, 更是奢華繁榮。

男燒衣(詞):

聞得妹你話死,我實在見悲傷,妹呀你為因何事攪到自縊懸樑,人話死咯尚屬思疑,我唔信佢講,今日你果然系死左咯,叫我怎不悲傷…。

唉妹呀唔望與嬌彈共唱,唔望燈前月下共你結呢段鸞鳳。呢回任得天上跌一個落黎,唔慌我重想。

唉愁有萬丈,不若把只小舟將水陸放,等你早登仙界直向慈航。

忙解纜,出到江濱,只見江楓漁火照住我愁人。各物擺齊兼共果品,

唉, 我願妹前來鑒領我誠心,唉,燒頁紙錢珠淚惡忍,三杯薄酒啫奠妹孤魂。

燒到童男童女,等妹相親近,吩咐眾人使喚要聽佢酌斟,大褦鎖匙交過你收緊,你切莫頑皮激著主人。

燒到胭脂和水粉,刨花(舊時婦女常用榆木鉋花泡水來潤滑頭髮)兼軟抆(即今之美容棉),鑑妝一個照妹孤魂;

燒到芽蘭帶,與共繡花鞋,可恨當初唔好早日帶妹埋街,免使你在青樓多苦挨,咁好沉香當作爛柴。

呢條芽蘭帶,乃系小生親手買,可惜花鞋繡得咁佳,記得八月中秋同把月拜,重話二人衾枕永結和諧。唉,點想別離你心事古怪,誰知錯意把妹命來嘥,唉越思越想心痛壞,珠淚流唔曬。妹呀你便夢中魂魄共我講幾句情懷;燒到被鋪蚊帳系出在杭州,重有香珠一串十八子搭在妹襟頭,

燒到煙槍、煙托與及雷州斗,我又來燒到個煙屎鈎,局砂(磨砂玻璃燈罩)一盞光明透,但凡燈暗妹呀你自己添油,呢盒公煙原果系舊(跟陳皮一樣,越舊越香),馨香翳膩都解得下煩憂,你無事拈來燂佢幾口,不防陰府呢,你自己綢繆;咁多物件燒來交過你手,至緊關防門戶咯莫俾人偷,妹呀!盼你生前所用般般都有,今日把火焚燒在水面浮,我再酌酒,都奠妹妝臺,願妹呀你前來監領我一杯,等你飲過此杯呢離了苦海;咁,早登仙界直上蓬萊。

又到艇嫂上前同佢抹淚,叫聲大相呀,你切莫悲哀,捨得多情,愁無多情配,老奴情願共你為媒,你既有真心,寧守耐,等我找尋一個重靚過花魁;唉!人話男人心腸多變改,但我見君情義真正少人陪;蠟燭替君流血淚,半天仙鶴呢,渡郎追;你不如忍淚就埋街去,咁,免令今夜你自己癡呆。

我忙轉艇,就快如雲,嚟啦,雙槳齊搖水面奔,唉!海闊風狂,你須要坐穩。等我行埋共你講幾句時聞,我地隔鄰有個叫做馮人引,真正好品,

腳又細時,滿手黹針,年方二八知書禮,詩詞歌賦樣樣皆能,舊時有位少爺話問佢上岸,但要揀個多情人仔至兩相登,我問聲大相可否心情允,真正妙甚,真妙甚咯,等我把鵲橋高架起咯,等你直上到浮雲。

當年的妓女, 雖說是妓,但跟今天的不一樣, 大都懂文談藝, 能彈能唱, 亦不隨便, 不容易一親香澤, 無"方便麫"的可能!

曲中有一詞“芽蘭帶”,多年來不論唱者或聽者皆不知為何物,不明其義,有人問唱者阮兆輝先生,他也不甚了了, 後來雖經很多學者研究,也不能有很充實确切的定論。

最早的錄音有二種版本, 物克多的錄音版本略去了有“芽蘭帶”的幾句;歌林唱片錄音比較完整,從中可聽出唱者唱到“芽蘭帶”三字時,“蘭”字的粵語發聲是陰平“發音成欄(俗音後欄的欄,魚欄的欄) 而非陽平(蘭花的“難”), 後來的唱家如白駒榮、阮兆輝和區均祥,也是發陰平聲。為什麼“蘭”字在這裏如“魚欄”的“欄”讀作陰平聲,而非如“蘭花”的“蘭”讀作陽平聲呢?一音之差,也許正是關鍵所在。

其中一位有心人,香港城市大學中文及歷史系教授,中山大學歷史人類學研究中心研究員程美寶的研究結果是較近所以。

老安抄之、輯之如下:

查考粵海關志、地方誌、洋人編纂的通商和語言學習手冊等文獻,可知在晚清粵語南音唱本《男燒衣》中出現的“芽蘭”一詞,應為西班牙語“grana”的粵音翻譯,意指現代譯作“胭脂蟲”的一種染料原料。胭脂蟲原產於南美,能生產出鮮豔亮麗的紅色染料。

《男燒衣》裏有“芽蘭”一詞,多年來不論唱者或聽者皆不知為何物。歌詞敘述某男子與珠江艇上歌妓相好,後男子有事離開省城,歌妓因欠債而自盡,男子歸來獲悉,悲痛不已,租一小船於珠江上燒各種紙品祭奠亡魂。主人公邊唱便燒各色紙品,包括紙錢、衣裳首飾、童男童女、胭脂水粉、百褶羅裙、鬼子枱、酸枝櫈等,續云:

……燒到芽蘭帶,重有個對繡花鞋。可恨當初唔好,無早日帶你埋街,免使你在青樓多苦捱,咁好沉香當爛柴。 呢條芽蘭帶,小生親手買,可惜對花鞋重繡得咁佳……。

所謂"牙蘭帶",老安傾向是腰帶。

曲中繡花鞋和牙蘭帶兩次都是同時出現,一定有其相關性,所以很可能是紅色的紮腳布,也有可能是紅色腰帶,但苦於沒有確鑿證據,只能和前人一樣作出猜測。還有一說,“芽蘭帶”有可能是當年的比用蚜蘭蟲染色製成的口紅紙抿唇紙更長的抿唇帶。

偶然,在油管看見一條視頻,竟然是李銳祖唱龍舟,馬上放此,供諸同好。



附: 更多資料可訪”四零後”

https://johnklon.blogspot.com/2014/04/blog-post_21.html